97年时，《和光》向我约稿，我为其写了一篇文章，名曰《依刘说项》。文章一反人们多年抑刘扬项的传统，从管理角度说明刘邦高于项羽，刘邦得天下不是偶然的道理。所用资料出自《史记》中的《项羽本记》和《高祖本记》。文章登出来后，颇得好评，我也窃喜，拿给父亲看。父亲看后说："文章还有点新意，管理上的事我不大懂，只是'依刘说项'这个标题不太对劲。'依刘说项'让人想到的不是刘邦和项羽而是刘表和项斯。你若非用这个名，最好加个引号，或者叫'谈管理，说刘项'。用这个名，让人看了可能会有误会。张冠李戴是文章的硬伤，写文章可得小心，别碰出硬伤。"父亲的几句话说得我心静耳清，让父亲看文章时的高兴劲全没了。后来父亲又从《辞海》里查出"依刘"和"说项"这两个辞条，用笔做上记号，又用纸条分别写上"104页左上角，说项"和"1246页" 夹其中。后来去看父亲时，父亲让我看看《辞海》上是怎么解释"依刘"和"说项"的。我很快从《辞海》中找到了这两个辞条。"依刘"的解释是："许浑诗：'欲朝金阙晢依刘'。李商隐诗：'自是依刘表，安能比老彭'。按《三国志》《魏志》、《王粲传》云：'粲除黃门侍郞，以西京乱，不就，乃之荆州依刘表。'许李并用此事。"在第1246页上，"说项"的解释是："唐项斯，受知于杨敬之，敬之赠诗有'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之句。今因谓为人游扬曰说项，又引伸之用为缓頰之意。参阅项斯条。" 
    从父亲的这一系列言行中，我深感老一代知识分子治学的严谨，同时也感到这是父亲的言传身教。今后写文章可得小心，出点小毛病尚可，千万别碰出硬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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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语重心长的谆谆教导，父亲还经常通过题字的形式教我做人做事做学问。父亲的题字大多是中国历史上的名言金句。有时写在我的笔记本上，有时写在条幅上，更多的时候是写在我买给他看的书上。
    记得小的时候，父亲曾在我的笔记本上写过："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来也会吟"。父亲的这个题字使我一直非常喜欢唐诗。和英处对象的时候，父亲曾给我写过一幅："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我想这是父亲在告诉我：你和小英，一个学文，一个学理，各有优点，不要互相不服，要多看对方的优点。至于谁是梅，谁是雪，谁更好些，父亲更向着小英。我们刚分新房的时候，父亲给我写了一个条幅掛在新房里，那四个字是："敬业乐群"。父亲通过这四个字告诉我们热爱教师工作，搞好邻里关系。我们听从父亲的话，爱岗敬业，和邻里处得很好。工作上是单位的先进工作者，在新乐住时，连年被评为五好家庭标兵。我喜欢买书，大凡觉得父亲能看的书，我都先拿给父亲看。父亲经常在这样的书上题字。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教导我。就做学问而言，父亲给我题过王国维的治学三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栅处"。我到现在也不认为我学问做得多好，但毫无疑问我走的是做学问的道路。父亲的这个题字使我更加领会这三层境界，也使我更加佩服王静安先生，在复旦读书时有一次到钱塘江观潮，我还特意去海宁看王先生的故居。父亲深知我爱下棋，经常因下棋耽误事。几次题唐贤韩愈的字"业精于勤荒于嬉"。小时候，为了下棋，没少挨父亲的责骂，长大了由责骂改为题字。韩愈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这句话竟成了父亲责骂我的替代品吧？父亲知道我爱写点东西，题苏东坡的字："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给我，告诉我写文章和讲课一样要厚积薄发，只有有一桶水时，才能给人一勺水。就做人而言，父亲的题字主要有东汉张衡的金句："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耻禄之不伙，而耻智之不博"和三国时刘备的名言："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父亲的题字从最细微处入手，告诉我怎样做人。
    父亲题的这些名句有的我也从别处看过，但经父亲亲笔写出来，原句的意义又深了一层。父亲的题字成了我人生道路上的路标。由于有父亲为我刻下的这些路标，在人生道路上我多了几分自信，不再害怕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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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伯伯特别疼我这个关外出生的侄。他常说："像疼儿般的疼侄。"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七伯伯有木匠手艺，他一直想着给三侄打几样家具结婚用，留个念想。我读大二的时候，七伯伯觉得我到了"说媳妇"的年龄，年近60的他带着自己最好的木匠家什到沈阳来给我打家具。
    为了打好三侄的结婚家具，七伯伯处处按着我的心意打，使出了平生的本事。先是定样式，他让我到邻里家看样式。告诉我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咱就打什么样的。"打的时候，七伯伯格外认真，真难为他老人家了。记得打大立櫃时，有许多卯是半卯，除了正常要加的楔子外，为了更结实，他还加了一些"贼楔子"。家具打得方方正正，结结实实。刷色的时候，七伯伯又问我喜欢什么色，按我的心意刷成套色，栗子皮色的框，黃色的地。
    七伯伯打了一个多月，终于打出来一个大立櫃、一个写字台、一张床和两把椅子。这些家具，除了我，就连我父母和楼里的邻居都知道这些家具是七伯伯打给我结婚用的。只有我知道，我根本就不能用这些家具。是我狂吗？我一点也不狂，就时髦和物质追求而言，我的标准应为中等偏下，实在是当时不可能有一个沈阳城里的新郞肯用我七伯伯打的那种家具。是我看不起农民，有城里人的优越感吗？更不是。虽然我是城市出生的，但我一直认为农村是我的根，农民是我精神上的父亲，罗中立的油画《父亲》加深了我的这个情结。我七伯伯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艰苦的农村生活使他除了种地还学会了木匠、瓦匠、棚匠、厨师等手艺，我对他是极其尊重的。几次回故乡，他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待我，在他家住时，我甚至有一种超过在自己家时的安全感，七伯伯真可以说是我的第二个父亲。我也曾多次自问：这是不是虚伪？既然你不想用，为什么不早说呢，让七伯伯省些力气？然而又一次次地回避了这个问题。我当时想，反正我也不是马上就结婚，七伯伯的家具打出来，就放在父母这，让父母用吧，反正他们的家具早就该换一换了。
    七伯伯打的这几件家具没有放在我的新房里，却永远放在了我的心里。虽然我一件也没用过七伯伯给我打的家具，但这一点也没影响我领七伯伯对我的这份珍贵的情意。我将永远认定七伯伯给我打了新婚家具，我将永远不会忘记七伯伯对我的这一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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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荣爷爷是我的大爷爷，我从未见过他，对他老人家的印象是从我父母和其他亲人们的闲谈中得到的，是极不连贯的一段段小故事。长春是我大爷爷闯关东创业的地方，我到了这里，那一段段小故事一幕幕回放出来。

    1． 空手闯关东

    大爷爷是一个真男儿，闯关东时颇有一种项羽破釜沉舟的气概。据说大爷爷是从家里拿了一把掀(铁锹)闯关东的，但他走到还没出村的桥上,毅然决然的把掀摔成两截，扔在河里。我想大爷爷的白手打天下就是从此开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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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外地读书，妻到北站送行。

    列车徐徐开动，我凝望着妻的背影，直至模糊在天际，思绪才开始平静下来，我准备整理一下行李，然后开睡。在翻看食物时，我发现了5枚硕大的鹅蛋，我把这五枚鹅蛋依次拿在手上，看了又看，刚刚平静下来的心里又泛起了层层波澜。

    ──这是妻在负荷最重的时候腌出来的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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